夜,代表了一天的结束。其实对我们这些癌症病患来说,每一天都是一样的重复着。夜,对我们的意义只有一个——我们安全的渡过了一天,也多活了一天,那是多么庆幸的事情。对病人的父母来说,孩子能活着更是最大的安慰。不管以前他们如何调皮,如何难管教,现在他们唯一关注的,就是如何让自己的孩子好好的活着,听他们叫一声“爸”、“妈”!
医院的生活十分规律,十点以后,病房依照惯例关上了灯,告诉你该是时候休息了。只有两位白衣天使还坐在柜台处值夜班, 每隔两个小时会巡逻一次,更换点滴,确定一切安好。护士的工作其实一点都不轻松,工作时间长达十个小时或以上。 今晚值班的除了一位印裔护士外,还有一位陈护士。
看完了最后一页的书,合上放在床头边。放低了枕头,盖上了被单。是雨天呢!今晚应该会很冷。
夜本该是宁静安详的。
一直到……
『痛~~~痛~~~痛~~~很痛~~~』整个夜里,对面床的小妹妹都不停地在病床上呻吟着。声音带着凄凉,有点幽怨的,在寂静的夜里令人格外心寒。
『这已经是第二个晚上了,她难道就不可以闭上嘴安静一个晚上吗?』 我心里念着,也埋怨着。住在这里的每个人哪个不需要忍受身体上的痛楚?
从她的肤色,只知道她是个道地的马来同胞,今年只有十三岁,比我还小上三年。听说她这次是二度入院, 之前做过一次更换骨髓手术但似乎并不理想。还听说,这小妹妹的癌症已经到了末期,复原的机率很小。但因医学不断进步,院方和她的家人希望在她离开的期限到来之前,可以找到医治或任何足以延续生命的方案。
还记得刚入院时,医生曾拜托过我,如果家人允许,希望我的弟弟们可以去做个骨髓检验,因为要找到适合病患的骨髓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。而家人,是唯一最有可能的。不过,我不想弟弟们因为我而必须承受这些疼痛,他们还很小。这一切,让我一个人去面对就足够了。
『护士……护士……护士……护士……』 过没多久,她不再喊痛,只是无力的对着护士柜台呐喊着。
几天前这位小妹妹耍性子地坚持回家乡过新年。在父母再三的请求下,医师无奈的答应了对方。但离开没几天就出了点状况,脚脖肿了一大块无法行走,唯有再度被抬了回来接受治疗。除了这两天的举动很恼人之外,其实,她平时算是个蛮乖巧的孩子。记得回家过年前,她还微笑地跟我招手说再见,还有祝我新年快乐。
『护士!护士!』 已经是第N次了。
很显然,因距离的关系,护士还是听不见。而我实在听不下去,往柜台的方向走了去。
『陈护士,睡在我对面病床的小妹妹一直在叫你。 不知道有什么事,你能否去看看?』
『哦,不好意思。应该是打扰到你了吧?真是谢谢你, 让你走一趟。你回去休息吧!我过去看看。』
『怎么了?』 没多久,陈护士走了过来对着小妹妹道。
『我的脚很痛。你可否给点我止痛药?』小妹妹试乎很痛苦的哀求着。
『从昨晚开始,你已经要了很多止痛药了。可以忍忍吗?』陈护士尝试安抚着。
『不行不行!我没办法。求求你,就再给我少少的止痛药。我受不了了。要不然,你把我给杀了来得干脆。』话说得有点歇斯底里的。
『你冷静点!冷静点!』
『你给我止痛药!我快疯了!我快为这只脚而疯了!』 小妹妹开始不停用力地往自己的脚上打下去,像是宣泄,像是抗议,像是对护士的威胁。
『好好好!你乖乖的给我呆着,不要再打再闹了哦~其他人还得休息的。我这就去给你取。』然后,陈护士就走开了。
没多久,另一位主治林医师跟随陈护士走了进来。
『你怎么把医师找来了呢?我不需要医师,我只要止痛药!』小妹妹指责。
『怎么了呢?小朋友,我听陈护士说你要止痛药,告诉医生你哪里不舒服了?』
『我没有不舒服!我只是脚脖很痛。弄得我这两天没办法好好的睡了!医生,你可以给我两颗止痛药吗?』
『好,没问题。但是你得先给我看看你的脚脖到底是怎么了?』
『我只是要止痛药,不是毒药,怎么那么麻烦呢!现在,我倒真的渴望有瓶毒药好让我从这解脱。』小妹妹显然很不合作的把脚缩了起来藏在被单下,怎么说都不让林医师看个究竟,还开始对护士动粗了起来。医师实在拿她没办法,只好要陈护士注入点镇定剂。
没多久,她就沉静了下来,渐渐入眠。护士帮她调整了下枕头,盖上被单,随后跟着林医师离开了病床。
终于,归还我宁静的夜晚,可以好好的睡觉。这小妹妹还真难搞啊,要让她静下来还真不容易。索性每晚都给她来点镇定剂好了。
当时我是这样想的,我并不是黑心肠,只是没想到后来,她不再需要镇定剂,也不需要她的止痛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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